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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府门后,拓跋月示意沮渠牧犍,随她进了望舒阁。
先说了几句闲话,而后,拓跋月问沮渠牧犍,以前昙无嗔法师可曾留下一些生子秘方。
万未想到,是为此事。
“我帮人问的。烦劳大王回想一下。”
帮人问的?沮渠牧犍眉头皱起。旋后,他心念一转,忽而有了喜色。
莫不是,拓跋月想为他生个男嗣?对!今日,几位公主在太后宫中赴宴,必是说了些悄悄话。也许,那太后还给拓跋月说,既然要与驸马继续做夫妻,还是要给他留个后。
念及此,沮渠牧犍面上喜色更甚。
如此一来,他在平城的安危,便多了一重保障。今日,皇帝跟他说,世子沮渠封坛,已被安置到司州去做官了,因公务繁忙,沮渠封坛暂时未归。
沮渠牧犍如何不知,皇帝是把沮渠封坛押为人质,但他不敢怒,亦不敢言。
这些时日,公主一直待他不咸不淡,从不肯让他亲近。现下,她忽然转了心念,怕是羞于开口,才故意托词于旁人吧?
必是如此!
沮渠牧犍胸中一热。
目光凝着拓跋月,好似看到了曾经鸳梦成双的时光,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是有这事儿,”沮渠牧犍笑答,缓缓说道,“法师曾留下过一些关于生子的秘方,我回房中去写吧?”
说着,沮渠牧犍快步回到自己房中。
逾时,他已在绢帛上写好方子。
墨香扑鼻,字很好看,观之如鸾飘凤泊。
“你们在房里等着,孤去去就来。”他对蒋恕、蒋立吩咐道。
沮渠牧犍忙不迭走出房门,倏然顿住脚步。
与其拿一道方子给她,何不如给她个惊喜?亲自把药煎好,送到她跟前去!
想来,拓跋月多少会有些感动。若果如此,或许今晚他便能重温鸳梦。
这般想来,沮渠牧犍脚步轻快,穿过一道宫廊,径直来到公主府的药房门外。
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听得有一男一女在里面说话,沮渠牧犍便止了步,伫在门外偷觑。
哦,不是一男一女。准确说,里面二人是宫女丰儿,和内侍钱力。
这两人,以前随公主出嫁,而今又回到平城公主府。
门缝里,昏黄的烛光摇曳,映出两张交头接耳的脸庞。
丰儿,曾负责煎药的宫女,此刻正压低声音对一旁的内侍钱力比划着什么。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空气,似乎划去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你怎么这么粗心?那个方剂,就是公主之前堕胎用的,必须赶紧处理了,烧个干净。”丰儿声音虽轻,却咬字清晰,传到沮渠牧犍的耳中,字字如刀。
闻言,钱力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压低嗓音,带着几分不解:“公主为何要这么做?那可是她的骨肉啊!”
丰儿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冷漠:“你傻吗?公主和驸马之间的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形同陌路,何必再让一个孩子来这世上受苦?公主是在为自己,也是为孩子好。”
钱力叹了口气,喃喃低语:“公主真可怜。像你吧,年龄大一点,熬够了年头,说不定还能被放出宫去,寻个自由身。可公主呢,一辈子都被困在金丝笼里,走都走不出。”
“谁说的,公主这不是在想法子么?总有一日……”
丰儿没继续说下去。
少时,她一边烧着药方,一边叹息:“公主良善,凡事皆愿一肩挑起,独自承受。”
话语间,半是怜悯半是崇仰。
门外,沮渠牧犍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的心,好似被扎得千疮百孔,比这身体的痛楚更深入骨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献城之前么?她想干什么?
是想把胎儿流掉,而后方便与人幽会么?
蓦地,沮渠牧犍想起一事。就在四合馆中,他求见公主而不得,而李云从却能出入其中,他还用拳法,打得自己胸口疼痛多日!
是了,拓跋月那个贱人,流掉孩子,为的就是与野男人幽会!
药房中传出走动的声音,沮渠牧犍急忙闪避,隐在房外的假山后。
回到房中,沮渠牧犍神魂若失,呆坐良久,连攒起拳头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蒋恕、蒋立不知他遭遇了何事,只一味干着急。
猛地,沮渠牧犍怒吼一声。
心情犹如被狂风卷起的尘土,灰扑扑,又躁动不安。
看着案几上那张方剂,沮渠牧犍心中涌动着一股恶念。
改一味药,得到方子的人,便不会如愿以偿。
但他方才起身,又坐了下来。
这方子,恐怕还真不是拓跋月要的。他犯不着,在这上面做文章。
再说,以李云洲的本事,不至于看不出问题。
罢了!
说起这个李云洲。呵!
怪说不得,这小子消失了一段时日,原来是去给尚坞主治病了。
借此机会,李云洲还说服所有坞堡主,不要助朝廷抵抗魏军。
“贼子!”沮渠牧犍愤然。
刚骂完这句,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阿澄叩门而入,问他是否已写好方剂。
沮渠牧犍心中一紧,沉默片刻,还是把写着方剂的绢帛递给了阿澄,道:“写好了,你交过去吧。”
阿澄接过绢帛,道:“公主还说,让您过湛露阁一趟,她有一个惊喜要给您。”
惊喜?沮渠牧犍意兴阑珊。
身后跟着蒋恕、蒋立,沮渠牧犍慢吞吞走到湛露阁去。
“湛露”一名,出自《诗三百》,抒写贵族们饮宴之趣。以此为名,来作会客之所的名称,算是极为恰切。
只不知,公主要让自己见什么人?
甫一走进湛露阁,一个窈窕女子便起身行礼:“大王。”
沮渠牧犍定睛一看,顿时怔住了。
这是……吕柔?
遣出宫门,一别两年。现下,她出现在此处,却是为何?
细看之下,曾经温婉如水的女子,而今却现出一些憔悴之色,眼神也沧桑许多。
但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几分美貌的。
他自嘲地想,或许是因为太久不近/女/色。
冷静下来后,沮渠牧犍朝吕柔摆摆手,示意她免礼,旋后看向拓跋月。
但拓跋月显然不打算多解释,只淡淡地开口:“至尊怕大王在平城住得不惯,便把吕夫人接过来了,以后便由她伺候你吧。”
话音刚落,沮渠牧犍便明白拓跋月的用意了。
说什么“至尊”,明明就是她不想与他共处,才把吕柔推了过来。
简直是狐假虎威!
想起之前偷听来的话,沮渠牧犍心中像是烧着一团火,一拱一拱地要迸发出来。
眼神却凌厉而冰冷。
但也只是一瞬,眼神却变得惶恐而温和。
“我本不敢纳之,但若推拒,又显得不知趣了,”他微微躬身,朝向那个嫌他脏的女人,“如此,便却之不恭了。烦请公主替我谢过至尊盛意。”
当晚,听宫人传回消息,沮渠牧犍所住的秋爽阁中,彻夜燃灯,通宵达旦。
拓跋月松了口气,倏尔生出一分愧怍之意。
霍晴岚看出这一点,遂宽慰道:“公主,尔之砒霜,或是吕氏之石蜜。”
拓跋月方才释然。喜欢平城赋请大家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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