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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旗小说 > 相倚 > 第200章 番外一:镜月照星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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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禾服是满绣的,用细致金线缝制。

    红色锦缎几乎被繁复的纹绣盖住,牡丹纹样顶端用了真钻和珠宝点缀成蕊,莫爱稍有动作,衣身便如光照下的湖面,熠熠生辉。

    衣服已经极尽复杂了,首饰就尽量简单,免得让全身都看着喧闹,没有重点。

    发型师给莫爱做了盘发,只选了一指款式简洁的金簪平插在发髻上,耳坠也用了配套的。

    严苓让杰森把什么龙凤镯,金的、钻的四件套全都拿走,“她是个新娘子,又不是个首饰架子,戴那么多干嘛,走个路叮呤咣啷响的。”

    杰森拿起一对粗壮的龙凤镯,“这个都不戴吗?习俗来的。”

    严苓掂了掂镯子重量,捞起莫爱的小细胳膊,说:“你要她这腕子戴这么一对玩意去敬茶,那是敬茶,还是举重啊。”

    杰森砸吧砸吧嘴,“哪个新娘身上不是戴满了,那不是显得娘家有人嘛……”

    “闭嘴!”严苓狠瞪杰森一眼,目光转回来看莫爱。

    她静静地望着全身镜里的自己,红唇雪肤,满身华丽,自己都有些认不出。

    杰森提到娘家,她没怎么往心里去。

    梁家在这场婚礼中的角色尴尬,顾灵芝和梁茗贻会来,周月铃早一个月就跟她说过了。

    她们到底以什么身份出席,周月铃尊重她的意见。

    莫爱态度一直没变,既然顾灵芝认程景行做孙子,那就还是以奶奶的身份出席孙子婚礼,梁茗贻也照这个理去论吧。

    周月铃理解她,她的婚礼得顺她的意,也不多劝,按她的意思办,只是现场多少是免不了尴尬了,尤其是敬茶。

    梁家不以新娘家属出席,相当于莫爱就没有父母,没有娘家。

    莫爱坚决不要接亲的环节,希望一切流程从简。

    怎么减,敬茶改口是减不了的。

    到时候,娘家这边没人,新郎新娘只能给程家父母敬茶,就算是全了这个礼。

    但……那场面,怕是要让观礼的顾灵芝和梁茗贻难受了。

    之前在前厅,周月铃把满绿的翡翠镯用木匣装着,郑重交给了严苓,说:“可能也不能起到多少作用,你试试吧,看莫爱愿不愿意戴着这个。”

    梁茗贻为莫爱准备了不少衣物首饰,通过周月铃转送过来。

    但莫爱全放在南苑,一次没碰过。

    女孩儿嫁人,好歹身上要有件娘家的嫁妆。

    周月铃只能寄希望于这副顾灵芝作为见面礼送给莫爱的镯子了。

    严苓瞅准莫爱发呆的空档,把木匣抱过来,在莫爱眼前打开。

    莫爱垂目看到辣眼的绿镯,事情已经猜到了大半。

    她抬起眼,看着严苓,说:“你也被收买了?”

    “给我什么,我也不卖好姐妹,”严苓瞥她一眼,把镯子从木匣里拿出来,一本正经地说,“你看这根镯子吧,你不想那么复杂,其实它就只是一件用来配衣服的首饰,跟你今天这身很搭,怎么样?试试吧。”

    莫爱被她逗笑了,晃晃自己的红袖,“红配绿,你管这叫很搭?”

    严苓撇撇嘴,仗着身高优势,把她肩膀往怀里一揽,抬着她下巴说:“穿搭有一条铁律,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今天新娘子太漂亮,红配绿,可以轻松拿下,一般人我也不敢这么推荐。”

    莫爱彻底服了,眼睛微眯着看了眼那镯子,想想,还是拿过来戴上了。

    由于整场婚礼只有敬茶这么一个中式的礼仪,下午就是草地婚礼了。

    所以敬茶的仪式格外庄重。

    景园今日全部闭园,前厅好久没有办过事了,此时红绸高挂,灯明人聚。

    主位太师椅上坐的是程清林和周月铃,左侧席位是顾灵芝和梁茗贻,右侧是程惠琴和吴明森,梁穆和各家的小辈都站在一旁观礼。

    许天来跟站岗似的在青石台阶上站着,不时回望门口。

    程景行已经到了,他白色衬衣套了黑色西装,西装是薄款绸面的,阳光下可以看到暗纹,新近量尺的高定,与他身材尤为服帖。

    他瞥眼看站得老远的梁穆,招手让他过来,“你这个伴郎,撂挑子也不跟我说?”

    梁穆没一点愧疚,平视他一眼道:“注意一下,我是在场唯一官方承认的女方家属,妹夫,今天你要有什么让我妹不满意的,我马上带她走。”

    程景行嘶了一声,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梁穆这么欠打的,“你叫我什么?妹……妹夫?你占谁便宜呢。”

    梁穆哼笑一声,“你敢说我不是吗?”

    程景行摇摇头:“她可没认你这个哥,她不认,我也不认。”

    梁穆横他一眼:“那我妈呢?”

    程景行看向坐在侧位席的梁茗贻。

    她今天穿着一身不抢眼的藕荷色连衣裙,极简单的款式,只带了珍珠的四件套做点缀,长发半盘,眼里的光比前两年柔和许多。

    梁穆目光沉下来:“小爱是不会改口的,你也不改吗?”

    这问题也困扰了程景行许久,女儿都不认妈,难道他这个女婿去认?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但毕竟娶了人家女儿,他还喊梁姨,又有些于心不忍。

    纠结时,他问过莫爱,介不介意他改口。

    莫爱当时回应很淡,只一句:“随你吧。”

    程景行还思索着,顾家一个小女孩穿着粉色小纱裙从东序墙角跑过来,笑着大叫:“新娘子来了。”

    一群人往东序回廊看去。

    女孩跑着,扑到顾灵芝怀里,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说:“奶奶,新娘子好漂亮,她戴的镯子跟您的一样,诶,您怎么没戴……”

    顾灵芝摸着孙女的脸,有些激动:“你看着她戴了绿镯子?”

    女孩点点头,转头看到旁边的姑妈梁茗贻在抹眼泪,“姑姑怎么哭了。”

    顾灵芝抱抱孙女说:“姑姑高兴,姑姑高兴。”

    莫爱穿的绣鞋没多高的跟,走起路来还特别轻便,东序回廊穿行一路,她走得虎虎生风。

    严苓穿着杏色吊带纱裙,踩着细高跟,跟她后面差点跟不上。

    “你就这么急着嫁人啊。”

    “嗯嗯,我迫不及待,景行已经过去了。”

    “……”

    回廊尽头,转过去,许天来等在门口,看到莫爱一身红装,低下头,“老师。”

    莫爱看到他欣喜,拉着他胳膊往前走,“苓苓说你早来了,怎么不来找我。”

    许天来的黑皮肤看不出红,只那一向冷静的眼神,现在不知道该看哪里,胡乱跳动着,“你……你化妆,我不好去……”

    “那怕什么。”

    莫爱跨进门槛,走过石屏风,突然看到了前厅的一屋子人,打眼望去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他们跟莫爱点头打招呼,莫爱也跟着回应,几个小朋友围过来看新娘子。

    程景行忙走过去,揽过她的腰,她明眸看到他,笑意盎然,“好多人啊。”

    程景行被她这天真的反应逗笑,“敬完茶,给你介绍。”

    他们携手向正厅中间走,经过顾灵芝和梁茗贻身边,她们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莫爱也看到了她们,轻轻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了。

    梁茗贻想上前拉她的手,一旁的顾灵芝把她扯住了,小声说:“能这样已经不错了,慢慢来,别急。”

    梁茗贻忍了忍,把头靠到梁穆肩上,“你今天照顾好她,看她有什么需要的……”

    梁穆拍拍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妈。”

    严苓打他们旁边走过,一眼没看过来,直接走去莫爱身旁跟着。

    程清林见一对新人过来,拍了拍桌台上的红包,又整整西装领口,花白的两鬓都渗了些汗。

    周月铃看笑了:“儿子结婚,你紧张什么?”

    程清林看看妻子,“哪里紧张了,又……又不是第一次当爸。”

    周月铃哦了一声,不再揭穿他。

    作为当家的女主人,周月铃今天打扮隆重,金色刺绣旗袍配了一套玻璃种翡翠四件,庄重又有带有她个人的那股灵气,尤其看着眼前的一对儿,笑得更是温婉。

    莫爱见周月铃对她挑眉,差点笑场。

    这两年,她和程景行常回南苑小住,四个人在家玩牌,喝茶,聊天的时候很多。

    彼此太熟悉了,现在突然这么正式地面对面,有些不适应。

    佣人把跪垫拿到他们膝前,程景行带莫爱跪下,严苓从旁边桌上端来茶盘,把早就准备好的两盏茶递给他们。

    程景行先敬,给程清林和周月铃奉完茶,说:“爸妈,你们辛苦了。”

    程清林嗯了一声,有些敷衍,今天儿子不是重点。

    到了莫爱敬,接下来的动作,对她来说并不轻松。

    她把红色茶杯端起,翠镯在她腕间晃动。

    她腰身挺直,端平手臂,杯盏举至眼前,往程清林的身前送过去。

    “爸。”

    平常人家里,习以为常的称呼,她却是第一次叫出口。

    这个字在她的世界里极为陌生,曾经,甚至还沾染着恨。

    叫出口的那一刻,莫爱心中泛起激烈的热涌,她不敢抬头看程清林,眼泪已经在眼框里转个不停了。

    程清林怜这孩子,父亲这个身份对她意义太不一般,今后她曾缺失的,他一定加倍补足。

    他接过茶,喝了一口,说:“好好。”

    桌台上厚实的红包被他拿起,他握住莫爱的手,放在她手心,说:“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女儿。”

    莫爱收拢五指,实在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红包上。

    她没有父亲,她一直没有。

    小时候,被同学嘲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长大了,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将她抛弃。

    不堪的过往里,父亲这个词就像一块冷硬肮脏的砖块,卡在她心里。

    与赵泽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在将它染得更黑,冻得更硬。

    如今,这样令她难过的一个字,也有了破冰洗污的一天。

    她不敢相信,她竟是这样幸运的。

    程清林拿过严苓手里的纸巾,帮莫爱擦了擦眼泪,“今天好日子,别哭了。”

    程景行抱了抱她的肩,莫爱平复一下心情,从严苓手里接过第二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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