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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特的消息。他应该自己去了暗巷。”瑞文窝在家中的安乐椅上,用食指和中指比划向旁边贴着厚封条,刻着漂亮花纹的小木桶。
“别着急,我们收了一边的钓线,他很快就会帮我们收掉另外一边。在所有的碎片齐聚之后,或许就得轮到我亲自出手了。”他从怀中抽出五响左轮,拨弄了一下金属转轮,又收了回去。
威奇托街再度变得空无一人。五个小时前,贝朗先生和贝优妮塔太太为一箱被落在地窖里的银行存单和保险单回来了一次,还把一桶带不走的朗姆酒留给了金。夫妻俩非常庆幸于街上没什么梦魇游荡,但他们并没有打算搬回来的意思。
“我们收到了小道消息。”贝朗先生提醒道:
“新德市终于开恩了!九月底他们会让一大批人进入地下,不需要轮候,不需要抽签,只需要通过比平时更严格些的中上阶级审查。我们得在审查期到来前收回帮佣中介公司的分成,遣散员工,把所有重资产变轻,只要不出意外,整家公司的身价应该能勉强够到资产审查的合格线。”
“合格线是多少?”金想起了瑞文先生的嘱咐。
“500万烈洋。”贝朗先生说。
“这其实真的不算多。”贝优妮塔太太补充道:
“就算是一个年入70万烈洋的中产家庭,只要投资妥当,勤俭持家,奋斗十年二十年左右也能拥有这样一笔积蓄。我真庆幸我们当初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她忽然又叹了口气。
“但,据说新德市能在短短半年内把这些积蓄全部吞完。在斯加维区,更可能只需要短短几个小时。”
“......”
“暂时别担心这件事,金。”瑞文往安乐椅上靠了靠。
“错过这个机会,你一定也能下去。相信我,办法多得是。”
“我并不担心这个。”金摇了摇头。他当然相信瑞文先生的话,深信不疑。
他担心的是自己究竟能不能在地下活下去。
“咳,不好意思,但,你在跟谁说话呢?”
晨昏侦探奎尔丁坐在茶几另一边的长沙发上,频频侧目,试图搞清楚委托人的谈话对象究竟藏在那把靠背椅子的哪一边。
“抱歉,奎尔丁先生。”金拿起小锤子,将酒桶桶头敲开,倒了三杯加冰黑朗姆。
他还想不到该怎么脱身去见蒂娜和保罗先生。在时间不复存在的如今,一切和日期有关的口头约定都在被无限期搁置。
奎尔丁被作为血人诅咒的幸存者带回了威奇托街101号。各处城郊都开始了动乱,人们的理性正逐渐崩塌,瑞文先生所担心的事情正在变为现实。
“瑞......我希望您能详细说说那一边的事情。它怎么不一样了?还有,您先前在那边经历过的事情。您是怎么拿到这些枪和子弹的?您所处的地方允许持枪?”
在他自己听到的故事里,梦境世界拥有一套更加严格的法律,而持枪在大多数地区都是被禁止的。
“那是个叫新华尔街的地方。”奎尔丁解释道:
“是的,那里允许持枪,而且我在那里的社会地位远比这里要高得多。我是一名高级督查,当人们想要脱罪——尤其是那些杀了人,侵犯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都会偷偷塞给我一些钱。我在那里呆的时间不长,并不足以让我完全了解这套贿赂系统是怎么运作的,但事后想来,事情似乎就和看起来一样浅显。”
“在第二次意外进入那个地方的时候,我意识到还有别人像我一样,数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一点。在新华尔街,他们甚至组成了一些秘密团体。”
“还有很多能进出那个世界的人?”金追问道。
“这在那一边似乎被当成一种病。”奎尔丁说:
“但那边的躯体通常会留给我们一些常识和记忆,足以让我们迅速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所以成年人一般能很快地伪装好自己。被抓住的大部分是孩子,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本来就不清不楚的。”
“说回来,你知道奥大发明公司吧?”他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像个重度哮喘病人。
“那风靡全城的发明就是从那边‘偷回来的,包括你现在用的冰柜,我完全确定!噢,还有全日制侦探们必备的传真机,以及其他一些我们熟悉的电器。我敢打赌,肯定有人想要带回‘电脑和‘移动电话这两样发明,只可惜这边的条件不成熟。”
“如果我能再多去几次,也许我也能成为百万富翁,拥有一家自己的发明公司,一栋比这里还好的大屋......而不是蹲在长满蘑菇的阁楼里发臭。”
晨昏侦探正想习惯性地往杯子里啐上一口,看了看整洁的墙壁,又咽了回去。
金聆听着奎尔丁的描述,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明白所有这些词汇的意义,只是缺乏对它们的实际认知。
“上次您去那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道:
“我们......我需要知道那些做梦者们的动向。”
“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那天我睡前多磕了点镇痛药,就这么到了那里,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天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我的私人办公间内,陷在那张舒服的皮革工学椅中,手边是台式电脑和一杯化得差不多了的思乐冰——那是种月均销量一千万杯的便利店饮料。”
“过了一会,电话响了。电话那边说有宗走私案需要跟进,一宗很久以前的历史遗留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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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新华尔街自由街区。
奎尔丁.博罗警官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在外面!巷道外头传来了游行部队的喧闹。附近有个快餐店,飘出炸鸡薯条的香气,与积水和厨余垃圾的臭味混合,二楼一户人家的电视里播放着连续剧,不停传出经降噪处理过的冲锋枪声。
“反消费主义者,知情权提倡者都参与了这场游行,甚至连各种平权人士都来凑了个热闹。到头来,没一个人知道他们究竟在为了什么抗争。”
另一扇窗后,知名新闻评论家正在电视屏幕中针对自由大游行的批判。
“我怎么会在这里?”奎尔丁警官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道。
在最后的记忆中,自己还在警局的办公椅上处理批文,喝着菠萝思乐冰,下发封路令,并让相关部门预备塑料栏杆和防爆盾,随时提防冲突升级。
为什么自己突然到了外面?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枪套,用力抽了抽鼻子,冷不防地闻到了浓重的腥味!
配枪和弹匣都不见了。
一只猫在巷子深处猛舔爪子,身上的毛是红色的,结成一缕一缕。
放眼所见,全是血,像快餐店丢出的番茄酱般挂得到处都是。铁丝网上歪歪斜斜地吊着什么,悬在快餐店的通风口外,被吹得左摇右晃,仿佛还保有一丝生命。他认得这些东西,当然也清楚它们不会随随便便地跑到人体之外。
可是,尸体呢?
奎尔丁警官不晓得为什么自己居然能那么冷静,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表,发现足足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然后,他发现有示威群众正举着写满标语的涂鸦牌,看向自己的警察制服和皮带上的金属扣。
而自己的指甲缝里全都是血。
四肢擅自代替他的头脑作出了决定。奎尔丁警官迅速踩在一包家具垃圾上,翻过铁丝网,跑过了几条巷道,直到确信没有任何眼睛盯着自己。
这消失的三小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无疑,有人死了,可那是不是自己杀的?是否符合使用致命武力的客观合理性?
在被自己的同事逮捕,扭送法庭之前,他必须得把这一切都搞清楚,否则自己压根没法为自己辩解。这不是流行小说或电视剧——尽管连流行小说或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他做幼稚园教师的妹妹。奎尔丁在犹豫片刻后,有些不耐地按下了通话键,没什么好气地开口道:
“我说过不要在工作时间打电话来,薇奥莱特.博罗!”
“哥哥,你看了吗?网上正在疯传一段视频。那个警察看起来有点像你。”
“什么视频?”
一条网络链接被从薇奥莱特那边传了过来。奎尔丁警官点开视频,背脊顿时一阵发凉。
像素极低的俯拍画面中,一名和自己身材相若,身穿制服的警察正用腿脚压制着一位全身都是红色刺青的男人,仿佛正仔细地剥制一具还活着的标本,将所有容易腐烂的内容物一节节扯出来。
而那被剥制者,正在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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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一停。”瑞文在奎尔丁的一个停顿后开了口。
“金,让他详细描述一下那个全身都是刺青的家伙。”
“这很重要吗?”奎尔丁在听完金的问题后翻了个白眼,又是一杯黑朗姆下肚。
“这或许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瑞文简短地说道,并让金把话复述了一遍。
“他的名字是威利.盖斌,这只是个由诸多不雅字眼拼凑而成的化名——你不会想知道它在那一边代表的意思——他被认为是那起旧案件的其中一个主谋,是一名药物走私贩子,在各个城市间建立了庞大的走私网络,前科累累,但总能巧妙地脱逃出去。这就是我听到看到的全部内容。”
奎尔丁咀嚼着冰块,似乎正沉醉于这种不可多得的享受之中。
“我明白了,请继续吧。”金请求道。
“好吧。你刚才是在哪打断我的来着......上头下达命令逮捕这个全身刺青的家伙。很显然,他们要找的是那一边的警官奎尔丁,可我总不能让他们干等几个小时。脑中的记忆足够让我顶替这名警官出门办案。那家伙混在游行人群里,我和其他警员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盯上他。”
“然后呢?”
“然后人潮把我们冲散了,我到了一条巷子里,那个威利.基斌也在那,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我掏出了配枪,熟练地对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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