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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皮克以西酒吧们的入口往往藏在一座废弃的电话亭内部,一条死胡同尽头的暗门后,甚至是干派禁酒协会总部——市政厅东南面的一栋气派大楼——的地下室里,这在限酒令废除后的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湿派人士最大的笑柄。
“记住咯,除了那些已知价钱的东西外,不论店里要价多少都照单全收,不要表现出抗拒。那样一来,我们想找的人自然会靠近。”瑞文随手扔给金一颗软糖。
“放轻松。来点甜的,这能帮你更快进入状态。”
一阵狂风盖过了他的声音。伴随着火星和尖锐的摩擦声,狂风刮断了道路对面的一根树枝,将它吹到了远处那家倒闭的马尔博罗香烟店门口,咣的一声撞在了卷帘门上。一群纷飞的画报宛如风中扑腾的鸟儿般飞过,那是被从某间仓库内部吹出来的雷卡相机广告——
“透过镜头观察,让你身边的邪祟无处可逃!”
“这标语可真剑走偏锋。”瑞文随口调侃了一句。
“或许也能算是因时制宜吧。”金耸了耸肩,侧身钻进了玻璃制品店旁的小巷深处。他似乎能闻到身上的钞票散发出的独特气味,就像食草动物的毛皮臭一样浓烈。
“掠食者”们立刻在暗处轻声细语起来。随着阳光逐渐消失,“黑猪”真正的招牌在阴影中缓缓展露:
“西塞罗舞场”。
——没有任何一家真正的地下酒吧会将“酒”字挂在台面上。
一名瘦小的秃头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坐在门口的三脚高凳上读报。他的身形几乎能用“脆弱”形容,手腕和脚踝看起来一折就断,双脚不着地,仿佛一阵微风就能把他直接刮到天上去。
“您是来看威尔玛和西塞罗的杂技舞表演的吗?”他轻声细语道,像蚊子在叫:
“那是天使般的舞蹈,能让您暂时脱离湿漉漉的地狱,在天国晒干您的灵魂。”
“抱歉,先生......我并不爱天使。”金同样压低了声音,垂下肩膀,向男人递出了硬纸卡片。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正是我所唾弃的。”他阴沉地补充了一句。
秃头男人将卡片的正面和反面都仔细查看了一番,又用指甲在边缘刮了一下。
“我明白了。”他声音像一张随风飘荡的丝帕一样,晃悠悠地吹进了门内。
“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西塞罗死了。今年二月,被愤怒的湿派们用石块活活砸死。威尔玛成了忧郁的寡妇。”
金在对完暗号后舒了口气,回头看向瑞文,后者大大方方地从门口走了进去,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舞场空无一人。立着钢管的三层舞台边缘满是石块砸出的凹痕和属于西塞罗的血迹,座椅已被全数清空。
标记着“化妆间”的门帘后方则是另外一番洞天。地板干净光滑,一盏盏劣质黄色灯泡点在天花板上,酗酒者们在墙壁和梳妆镜上刻满“铭文”,其中最常见的一句是“斯卡夫佬万岁!”。
“那是什么意思,瑞文先生?”金小声问道。
“‘斯卡夫佬是酒鬼的代名词。顺带一提,这个词是《火球报》发明的。”瑞文低沉地提醒道:
“有人嗅到我们的钱了。”
随着一阵细微的响动,走廊尽头的高柜台后方,一只光滑圆润的手迅速抽走了写着酒单的木牌,从小洞里把另一张推了出来。那窗口只有一个半威士忌杯高,金没法看见酒保的面孔,只知道那一定是个胖女人。
“想要点什么?”就像门口的秃头男人一样,酒保轻声细语道。她的声带被脂肪包裹,声音像蛋糕上融化的奶油。
“让我边喝边想......”金伸手抹了一把脸。
“那是500烈洋。”酒保柔声说道,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那几乎等于一整瓶黑金朗姆的市场均价。
“......就这样吧。”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将揉皱的钞票从窗口推了进去。
几双眼睛自角落里投向了柜台。瑞文在柜台侧面叼起了一支烟,坐在了一张没有桌子的空椅子上。
“魔鬼的座位”,旁边的墙面上用红色大字写道。
金也抽出了一根卷烟,就这么盯着它,眉头皱得更深,心中默念着瑞文先生在红皮火车上的嘱咐:
“第一个主动借火的家伙,就是我们的鱼。”
“嘿,斯卡夫佬,你的火呢?”一分钟后,靠近出口的角落里传出了搭讪的声音。
那是一位身材壮实的黑发年轻人,二十出头。身上套着一件简单的工装背心,裸露的皮肤上,毒蛇一般攀附着不少扭曲的瘢痕。
“没油了。”金简短地回答道:
“我没想过会再用到它。”
“噢。”黑发年轻人露出遗憾的神情,伸出自己的金属打火机。
“用我的吧。我很理解这种感觉。直觉告诉我我们拥有相同的经历。”
“你怎么知道?”金问道,凑近点上了烟。
“我们可以赌啊。”年轻人笑道:
“我想你应该也没想过再赌一次吧?”
金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赌多少?”
“你点的下一单,我请,如果我不能准确地说出你的遭遇的话。反之亦然。”年轻人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许多伙伴叫我‘读心大师。”
“......那好吧。”金没有正眼看那年轻人,取出了皮夹:
“你说说看。”
年轻人的下一句话把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你被解雇了。约克公司在糖蜜灾难后的改制让你失去了赖以维生的工作。这个月里,你尽力想要找到新的出路,却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空......”
“够了,天杀的!”金用力拍了一下桌面,二人的杯中同时溅出几滴琥珀色的酒液。
“......你赢了,赢了!现在给我闭嘴!”他咬牙切齿道。
“一大杯威士忌,再来一份熏肉,一份咸盐脆饼干!”年轻人直接朝着柜台喊道,随后,向金露出了胜者的笑容。
“那加起来总共是一千烈洋。我相信你肯定带够了钱。既然有人介绍你过来,他肯定也介绍过‘那样东西。”
“......为什么?”金低下头。
“因为我能看透你。”年轻人露出了微笑:
“从头到脚。”
为什么瑞文先生能够准确地猜到他想说什么?金在心中询问自己,目光挪向柜台另一侧。
“魔鬼的座位”之上,黑衣侦探悠闲地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头发散乱地披在椅背上,右手里是不久前买的《南部晨昏报》,被他卷成纸卷握在手里。
他是这条戏的导演。
............
半小时前。
“你被解雇了。约克公司让你失去了赖以维生的工作。你想要找到新的出路,却发现努力只是一场空......对方多半会这么说。”
红皮列车的角落里,瑞文一边“讲戏”,一边上下端详着金的面容。
随后,伸手在红发老实人的头顶抓出了个鸟窝,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记住,你的角色是个老实巴交的失业人士。只要自然地表现出惊讶,对方不会起疑心。”
“南部城郊口音,个子结实,脸色憔悴,双眼无神,头发蓬乱......完美!”
“我,我不行!”金像碰到水的猫咪一样后退了两步。列车一个颠簸,他险些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他从没演过戏,连那些张贴在市区的电影海报都没法完全看懂。瑞文先生曾经在笔记本中提到一部名叫《烈酒轶事》的电影,以及与其相关的一连串往事,但他压根不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术语究竟代表了些什么。
他有些害怕对方会认出泥手党的“中指”麦金托什,但更担心自己会演砸。
“您,您不是说我们不需要亲自去钓鱼的吗?”他试图为自己的怯场开脱。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需要抛竿。”瑞文解释道:
“听着,不论詹金斯和其他失业工人们在这段时间内遭遇了些什么,我们得想办法将它一五一十地还原出来。那家斯皮克以西酒吧就是案件的交错点。暗巷势力经营着它,被约克公司解雇的绝望工人们总是去那。如果‘六旬弥撒正试图引诱那些家伙,我想不到更好的地方。你不需要刻意去演什么,如果某个家伙把你当成了猎物,他自己会说服自己。”
“导演”瑞文说完,笑眯眯地递出一颗火鹿果软糖。
“放轻松,这并不比干掉一大群泥手党喽??抢?讯嗌佟!
............
“黑猪”酒吧角落内,金默默地从皮夹内掏出两张500烈洋钞票,朝满脸得意的黑发年轻人一甩,将嘴唇凑向蛋形杯。
迄今为止,他自认演得还不算蹩脚,甚至在心中为此沾沾自喜了起来。
“你猜对了,完全准确。”他表面阴沉地说道。
他的皮夹里还剩下没花出去的五千多烈洋,里面的钞票全是皱的,看起来有些拥挤。年轻人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
——“故意给他看一眼皮夹,这会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让皮夹胀鼓鼓的,那是他们最后的尊严。”
柜台另一边,瑞文满意地挤了挤眼睛。没有任何酒客注意到这名置身戏外的透明导演。
“你可以把它们都拿去,我只留下一千。”金将目光重新投向柜台。
“他们一般会在哪里动手?我没在酒吧里看见任何弹孔和血迹。”
“柜台后面。”年轻人狡黠地笑道:
“那里有一条一人宽的楼梯,通向一间没有光的空仓库。好心的酒保女士会让你喝完最后一大杯酒,然后给你讲一个关于天国和老酒鬼的故事。那个故事她讲过不下一百次了,每次的细节都有所不同,那是留给你反悔的时间。如果你愿意再付出两千烈洋赎回自己的命,那她就会放你离开,并给你再倒杯酒。如果故事讲完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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