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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上半身随着车厢无力摇晃,无垫胸罩下方是略显干瘪服从的胸部——瑞文很快就从那条露出衣领处的肉红色吊带上移开了目光。
一双羊的眼睛,松垮地嵌在了这样一名缺乏生命力的女人脸上。
她会是莫伊拉女士在梦境世界对应的存在吗?瑞文心中暗想。
“过去的自己”只通过高维视角,远远地观测到她于未来的某一时刻死在了那家位于发廊和海鲜酒家之间之间的小宾馆内。
——而这意味着这件事情曝光在了“镜头”之下,成为了被观测的已知,他不能冒险对其作出任何改变。
瑞文很庆幸,“过去的自己”并没有滥用“冥想”这项能力。
——知道的越多,他能够挽回的就越少。
只有未知,才可能被拯救。
忽然,他看见对方伸出手,用戴着一枚戒指的小指勾起一缕头发玩弄,发梢含到了嘴里。
那不经意的小动作,简直和莫伊拉女士一模一样!
羊眼女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鞋头上,看了很久很久。十分钟后,她用两部旧手机分别接了两趟电话,在城区交界处的一片平房区下了车,瑞文注意到了她的鞋跟,底部的颜色和窗外的土地几乎完全一致。
她常来这里,他以此判断,默默记下了她的样子。
又过了十分钟,一座黑色倒梯形建筑在车窗最边缘显现了出来。这栋高端医疗科研机构大楼位于大洋市的边缘地带,周边是一片科技园区,奇形怪状的蓝玻璃建筑倒映着一片空旷绿地,不少风筝飞舞在草坪上。
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的办公室就在那栋大楼里,自己想要得到的所有非法实验证据也一样。
瑞文默默地翻阅起了包里的参考文件,做起了最后冲刺,短短一晚上只足够他粗略记住神经心理学的一些要点,其余的部分只能靠自己的医学经验拓展。
尽管没什么理论知识,但在长石镇事件的后续里,他瑞文亲自操刀过的“大手术”比梦境世界九成九的实习生多得多。
随后,他又检查了一下手机的录音功能。单纯的录音不能作为主要证据直接呈交警方,但可以作为在暗网论坛中悬挂的“诱饵”,吸引当局安插的调查眼线,以及“天使格蕾”的潜在对手。
而自己,只要灵活避开法律边界,最大限度地守住真实信息,就能安然脱身其外。
他此行不打算拍摄任何照片。相对声音,图片处理起来风险更大,一个哪怕最微小的细节纰漏都有可能泄露自己的行踪或真实身份,这是“过去的自己”从林心那里学到的教训。
当然,作为梦境世界的菜鸟,所有技术工作还是得交由对方处理。这名网络侦探在虚拟世界混得相当上道,自己除了相信对方外没有更好的选择。
忽然,一团躁动的黑闯入了瑞文的视线中。
车窗外不远处,一条黑色大狼狗正在草坪上撒欢,摇晃尾巴,追逐着一只黄色的软胶飞盘,将它叼回主人手中。
他见过这条狗,确切来说,在四个月后亲眼目睹过它脑袋开花的尸体。现在,它是一条健康的大狗,嘴角和绝大部分大型犬类一样带着微笑,垂着一丝丝口水。
在它的目的地,长着一张狐狸脸的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穿着蓝色休闲外套,正悠然地喝着一杯咖啡。
芬里尔,那条狗的名字!
车窗另一边,瑞文静静地观望着,一人一狗玩闹的光景映在了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孔上大狼狗丢下了飞盘,反在他的鼻尖上狠咬了一口。
它将来肯定会死,就和它的主人一样,他将会确保后者变成事实。
下了车,瑞文没有直奔草坪,而是先去踩点了那家小咖啡馆。
那是一家青年书吧咖啡厅,梦境世界的小资生活象征之一。早晨,零星几位年轻男女坐在店内,主要是女性,用手机占着最角落的座位,在店里走来走去,对着吧台后足足三米高,有个小龙头,装满各式咖啡豆的几只巨型玻璃圆筒啧啧称奇。
他站在玻璃落地窗外看了一会,确认没有任何一道目光和自己交错而过,沿着开满紫色小野花的路边花圃离去。科技园旁的小型街区铺着卵石路,红砖白墙给人一种类似北欧街道的韵味,据说是专门为吸引外地人才准备的。
路边的一个个井盖上画着彩绘图案,那是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怪物肖像:一团顶着女王皇冠的黑雾、沉睡于倒金字塔中的黑色尊者、有着怪物脸庞的唐代女皇帝、一团飘荡在雪原中的风暴,以及一位面目扭曲,西装革履的胖子,一眼看去就不由得让人产生厌恶。
它们的面貌反而让瑞文产生了一丝莫名的亲切感。奥贝伦到处都是这样的东西,只是从不穿衣服。
但,它们真的只是即兴创作吗?
“汪!汪!”
一条黑色大狼狗忽然自街角那边欢快地冲了出来,它的主人从容地牵着它的缰绳。
瑞文连忙在脸上挂好了有些拘谨的笑容,重新祭出了自己装出的破烂英语:
“呃,你好,教授。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您。”
他没打算暂时回避,因为他没有选择,芬里尔已经开始绕着他到处闻,似乎对他非常感兴趣。
“这就是您说的那条‘狗医生吗?想必它对所有人都这么热情。”
“噢,不,它平时其实相当害羞。希望你并没有对和犬类亲密接触的阴影。”阿夏古雷.普雷斯考半眯狐狸眼,以和印象中完全相同的口吻开口道:
“我没料到你会来这么早,瑞先生,正准备在预约时间之前完成遛狗。芬里尔每天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散步和玩耍,这是属于它的‘心理疗程。犬类是一种神奇的动物,它们也会抑郁,但更容易治愈。芬里尔,回来!”
那条已经开始舔瑞文手背的大狗乖乖地回到主人身边坐下,一根大尾巴在地面上扫来扫去。瑞文在身后擦了一把口水,仔细端详着芬里尔身上的蓝色系带。
“没关系,教授。我本来就是为了它而来的......或许还有些其他细则课题。”
“我和芬里尔都相当耐心。”教授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可以回到我的办公室再说,现在,我们可以随便聊聊,省略一切专业词汇,那是在应付论文和学术讲座,或者位于达克曲线前端的缺乏经验者彰显小聪明的时候才会需要的累赘真是抱歉,我自己就犯了这么个错误。”他自我调侃道。
“瑞先生,你觉得应付个人和集体焦虑最有效率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我是指,药物和脑部刺激之外的非极端方式。”
“呃,我想这没有标准答案。”瑞文斟酌着说道。
教授从训犬包里拿出了一根暗红色的条状物,在空中摇晃了两下。芬里尔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
“是的,每个人有不同的答案。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或许作为数据统计的一部分。”
“顺带一提,这是风干兔子腿,大型犬只的健康零食,芬里尔的最爱。”
他用兔子腿逗着黑色大狼狗,同时给予对方思考的时间,而瑞文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想听见怎样的答案。
“一个敌人。”他回答道。
“创造一个弱小、同等或更加强大的敌人,灌注假象仇恨,并以此发泄,这是消除焦虑的一个快捷方法。”他停顿了一下。
“某种程度上,这比药物和理疗更加极端。嗯......这是现代所存在的许多霸凌,身份对立,反社会者的底层心理。更糟糕的是,有些缺乏道德底线的聪明人会故意投放假象仇恨,扭曲人心,将社会妖魔化。”
“说的非常准确。”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赞许地说:
“有许多人会在更年期之后意识到,他们的前半生一直都在和假想出的敌人作战,并为此感到可笑,或追悔莫及。你觉得仇恨是必要的吗,瑞先生?”
“至少我觉得我从没恨过任何人,教授。”瑞文摇了摇头。
“我有尝试过,我有时也会感到极度愤怒,但就像您所说的一样,我最后总会意识到那是自我编织的一个谎言。它可以是一种浪漫,但作为一个人生目标,它太单薄。”
他在脑海中斟酌每一个说出口的字眼,尽量贴合对方的想象,又在不经意的地方说出出乎意料的东西。
——这是他对自己的训练,继人体之后,他要进一步掌握人心,在转机到来之时,发挥出“昔时的绯红”的最大力量。
“你的人生态度比你的样子要老成许多,瑞先生。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你长着一张显年轻的亚洲面孔。”教授打趣道。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穿越草坪,研究所的入口近在眼前。
资料,我该怎么找到那些资料?瑞文心想道。
很显然,最佳方式是请林心直接黑进电脑,但那建立在有明确目标的前提下。他自己必须清楚,自己想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况且,“垃圾邮件”这种伎俩在专业研究所内部可不管用。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希望为自己争取到能够自由在开放区域行动而不引人注目的条件,而达成那种条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和教授搞好关系。
忽然,他的眼角又瞥到了让人熟悉,却一时认不出来的身影。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外国小孩,由身穿灰白色制服的医务人员陪同,坐在研究所大厅角落的水吧区域喝奶昔,男孩喝的是草莓,女孩喝的是巧克力味。
芬里尔扭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发出温顺的呜呜声。
女孩有着蓝眼睛和金色麻花辫,男孩黑发绿眼,戴着圆眼镜,有点像哈利波特。
“噢,认识一下。他们是米夏和库克,刚住进这里的两个小患者。”见瑞文转移目光,教授开口道。
这两个名字立刻唤起了瑞文的印象。
米夏.斯帕德和库克.斯帕德,宝琪女士家里的两个小孩!
“过去的自己”没有猜错,他们两个果然在“天使格蕾”的疗养院里!
两个小孩扭过头,丝毫不怕陌生人,对瑞文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和现实世界中的他们截然不同。
瑞文同样回以微笑。
“教授,我能知道他们得了什么病吗?”
“一种至今不知缘由的精神障碍,有人认为它是现代精神疾病战场上的滑铁卢。它的俗名是‘爱丽丝精神综合症。”喜欢然后侦探陷入癫狂请大家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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