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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云莺问,“难不成这人是外室子?”
二爷意味深长的看了云莺一眼,她说起外室子眉头都不动一下。
二爷道:“不是外室子,是早先那位尚家大少爷的妾生的孩子。”
“妾生子?”云莺蹙眉,“可即便是妾生子,也该入族谱啊。难道那妾生了孩子的事情,尚家人根本不知情?”
二爷颔首,“你说的对。尚家人将那丫鬟放归时,根本不知道那丫鬟身怀有孕。”
放归?
她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儿呢?
云莺轻轻的瞅了二爷一眼,二爷也正好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云莺眼中都是试探,二爷则风淡云轻的侧过脸去,只当没看见她那跃跃欲试的模样。
行吧,二爷这态度够明显了,他根本不会做赔本买卖。
所以,还是得准备赎身银子!
云莺看着二爷,二爷可真有点抠门的属性在身上。
不说二爷,再说回那生了孩子的妾。
原来那尚家大少爷早先娶妻,原配发妻却在生产时一尸两命。尚家大少爷为妻守了三年,三年后家里又为他定了门当户对的,魏家的和离女为继夫人。
那魏家女妒性大,尚老夫人为防这对多灾多难的小夫妻成了亲后,再因为通房妾室闹矛盾,便让尚家大公子将之前的妾室和通房都打发了。
那被打发走的妾室,也是在两月后才发现身怀有孕,此时她已经与父母看好的男子成亲半月有余。
这时候她想带着腹中的孩子回尚家,尚家也不会要她了。她便瞒着夫家,假做早产生下了腹中的胎儿。由此,这孩子就在那商户人家长大了。
本是无奈之举,可谁知道正时因为这个举动,这孩子的性命被保了下来。
之后那妾室听闻尚家的惨案,哭的止不住,无意中说漏了嘴。
她那夫君倒是个仁义,且也是敬重尚家传道解惑、教书育人。再加上商人的嗅觉总是更敏锐些,他也觉得尚家通匪这事儿颇为蹊跷,便让那妾室不要将此事再说与旁人,且依旧将那孩儿当做亲生的养大成人。
这十多年来,那妾室与她夫婿小心留意着云归县的动静,仔细寻找究竟谁是谋害尚家的主谋。
其实这是很好找的,只看尚家倒台后,谁获利最大,那人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吴县令踩着尚家几十条人命上位了,吴县令绝对不清白。另外,整件事情里边,除了吴县令,也就范县丞获利最大。
他从一个河伯所大史,直接成了在县衙中举足轻重的县丞大人,可以说是一飞冲天了。
再加上那妾室之前在尚家无意中听来的,范县丞曾来尚家拜师,还想求娶府上大姑娘,这两件事都被家主拒绝,那范县丞合伙吴县令,打击报复尚家就是很容易想通的事情了。
弄清了这件事,那妾室与她夫君却不敢闹出大动静来。
他们人微言轻,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为尚家伸冤——只凭借他们的那点猜测,是不足以作为证据搬倒吴县令和范县丞的。两人便默默地将事情隐在了心里,静待时机争取一击毙命。
也是等到今年二爷上任,借由范县丞私德有亏,将范县丞拉下马,那远在别的州府的妾室和商人觉得时机到了,便与孩子说了他的身世。
他们还找到了一些零星的证据,来佐证当初尚家确实将打造好的军械,送到了云归县的青壮手里。之后尚家返程,那军械才又到了水匪手中。
虽不能凭借这一点证据,彻底洗清尚家人通匪的嫌疑,但总归可以让旧案重启。
也是因此,那尚家的子嗣带着证据来了云归县。
可惜,他们如今的住所距离云归县实在太远了。等他一路奔波到了云归县,时间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倒是正好赶上二爷审理私盐案,宣判范县丞死刑……
这一切真相大白,云莺由衷松了口气,她也为那尚家小子感到高兴。
只是高兴过又想起尚家的宅子破败不堪,属于祖先们的荣光早已消失在尘埃中,而尚家除了这个小子外,其余亲眷尽皆罹难……这件事,真是想想就让人痛心。
云莺这次在二爷书房呆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去。
等她走出院落看见禾穗,就见禾穗一脸忧心的看着她。
云莺拍拍禾穗的手说:“放心,我没事儿。我只是想起尚家的这起冤案,心里揪得慌。”
云莺将她从二爷嘴里掏出来的东西,说与了禾穗听。
禾穗一听尚家的案子果真是冤案,且是范县丞背后谋划的,当时就恨得牙痒痒。她那咬牙切齿的劲儿,云莺毫不怀疑,若范县丞真在她面前,她指定会上前撕咬他几口泄愤。但范县丞如今关在死牢中,谁也不能见。
禾穗就说:“姑娘,尚家的案子,应该还会公开审理一次吧?”
“会的。我方才问了二爷,明日就会升堂,专门审理此案。”
禾穗闻言请求说,“那您明天能给我放一个时辰的假么?我想去县衙外旁观二爷审案。我还要准备臭鸡蛋、烂菜叶,看我不将范县丞砸的鼻青脸肿。”
禾穗摩拳擦掌,脸上都是义愤填膺。
云莺看着禾穗的模样,就想到,想必明日会有很多云归县百姓,和禾穗一个样子吧。
只是他们再痛恨,再生气又有什么用?
早在尚家遇难时,他们冷眼旁观,坐视尚家人的灭亡。
这也能说是他们不敢与当官的对抗,他们在面对权势时无能为力。
可尚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后,他们又是怎么做的?
他们掀翻了尚家盖的私塾,挖起了道路上铺着的青石板。他们甚至还用木棍,将尚家的门楣和院墙一通打砸。
若非尚家的宅院已经收归县衙,想必他们还能进到尚宅里烧杀抢掠。
一个县里住了这么些年,云归县的百姓真就对尚家的品性没有一点了解么?他们难道真就信了尚家人通匪这件事?
云莺不敢下判断,但云莺敢说,云归县的百姓愚昧、拙庸、卑劣、女干滑。
有时候她真想痛恨的说一声:他们受苦受穷受难,那都是他们该的!
心中抑郁不平,云莺回了房中后,就直接躺下了。
躺在床上她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到半夜,才混混沌沌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翌日一早,还是禾穗过来敲门才将她唤醒的。
禾穗与其余几个丫鬟婆子,一道来云莺这里告假了。
云莺爽快的给他们批了假,但却不让他们带着,诸如臭鸡蛋、烂菜叶之类的“凶器”去县衙外边。
范县丞所犯下了的罪,万死难辞其咎。可他罪恶滔天,也该由官府审判。即便他死,也要死在朝廷的律令和铁律下,而不应该死于百姓的愤怒和声讨中。
丫鬟婆子们被云莺说教几句,不情不愿的收了手中的凶器。
好在此时县衙外传来击鼓的声音,他们也不敢多磨蹭,赶紧和云莺行了礼跑了出去。
今天的案子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是以旁观的百姓来了许多许多。
衙门外被堵出了二里路,墙上树上都是人。
禾穗几人出去的晚了,直接被堵在了侧门口。他们出不去,自然颇为遗憾,但好在前边还有不少人,不断地将公堂上的情状传过来。那些人描述的绘声绘色,一时间禾穗几人也顾不得失望,却是频频爆发出惊呼与唾骂。
外边如何喧哗沸腾且不说,只说在禾穗几人离开后,云莺收拾妥当,顾自起身去了丁姑姑那里。
丁姑姑正在房间内走动。
房间内门窗掩死,一点冷气都透不进来,丁姑姑穿着夹袄,脸上出了薄汗,面色也透着红晕。
云莺见状就放心了许多,“我看您气色比之前更好了。”
丁姑姑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也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以前只能在屋里走个三五圈,今天我已经走了十圈了。”
“您不要心急,老话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一步一步慢慢来,有姚神医在,总有一日您会恢复康健的。”
丁姑姑闻言就笑了,眉眼间透着看透一切的明睿。“能不能恢复康健不要紧,只要还能在夫人身边当差,还能伺候夫人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用药的问题,随即丁姑姑就问起外边的热闹来。
丁姑姑想来也听到了,昨晚禾穗传出去的小道消息。一时间,她就叹息的说:“范县丞可真是胆大包天,心狠手辣。这也就是他生在云归县这个小地方,身边又没贵人提点他,不然就依他的能耐,但凡能给他换个更大的平台,他的成就就不可估量。”
丁姑姑摇着头说:“可惜了,他心性坏了,走岔了道,自寻死路。”
云莺就说:“他谋害人命,贩卖私盐,他目无法纪,恣意妄为。这样的人即便再有能耐又能怎样?法网恢恢,他能逃过一天两天,但他不可能永远逍遥法外。”
“你说的也有道理。”丁姑姑没理会云莺在此事上的尖刻。换她在云莺这个年纪,她能说出更尖酸刻薄的话。可如今老了,早就看透了世事,也就明白,范县丞这样的人固然该死,可若他能把他那点耐用在为民造福上,指不定也会做出一定成就。
如今说这些就有放马后炮的嫌疑,且就不说了。
但丁姑姑又想到,“也亏得有私盐这份买卖吊着范县丞的心思,不然就这县衙穷的发不出俸禄来,范县丞为谋生,想必也得给云归县的百姓加些苛捐杂税。”
又说,“也是这云归县穷的厉害,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入账。范县丞这才没在县衙弄鬼,不然,他的罪过又要再添一桩。”
丁姑姑说的这件事,却是云莺万万没想过的。
不过如今想来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范县丞私德有亏,谋害人命,贩卖私盐。可在公务上,范县丞好像确实还算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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